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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曾經聽過有人說自己的作品「很跳躍」、「進展太快」、「匆促」、「少了什麼」……基本上都屬於這類。
  這篇跟「自認好點子卻寫不下去?〈人物篇〉」講得有點相似,但是未必是素材不夠,可能問題出在「敘述」。
  或許你曾經在寫作時想——我才不要一堆亂七八糟的流水帳!
  你想讓劇情盡量簡潔,卻忽略了該給觀者的「完整敘述」,甚至連重點都少掉了,以至於簡潔成了省略。
  就像平時生活中,有時候自以為對方懂自己,請對方拿東西或者問對方某件事情時,我們不會講細節,而是說「把那個拿給我」、「那件事怎麼樣了?」,通常聽的人都會露出一臉疑惑,甚至反問「你在說什麼?」,我們才又多加描述是什麼東西,是哪件事。
  提出來不代表我不會犯。
  在飛田出版的書中,我有因為字數限制而不得不去掉某些沒那麼重要的情節,在這種限制下得改以更簡短的內容來帶過有點重要又不是重要到非得安插一大段字數的部分劇情。這算是刻意刪減而造成的結果。
  另一種情況便是我在不自覺下所造成。寫作時腦中想的內容自認為非常順又完整,寫下來後卻東漏西漏,以至於替我看稿的朋友出現「是不是有漏寫什麼?還是妳有埋伏筆?」這種心得。
  這狀況我戲稱為「腦筋動得快,手卻動得太慢」。
  我現在會盡量等遺忘掉一切設定與劇情後再回頭重新看完成作品,這樣比較容易抓出作品在敘述與設定上的缺陷。當然啦,有時也會出現已經修過好幾次,隔段時間回頭一看,依然有不足的地方。

  這段擷取自我《戀癲狂》楔子前面部分,這次以循序漸進的方式,將目前修改的版本放在比較後面。
  最常見的第一種寫作模式:
  她望著城牆下那片人群,並且開口。
  「卓冉巖,你來做什麼?」
  男人拿劍指著她,憤怒咆嘯——
  「我要妳以命償罪。」
  她唇畔揚起一抹微笑。
  「卓冉巖,你不過是敗家之犬,有什麼能耐砍我頭?」
  「蘭曄曦!妳這個奸臣之女!」男人拿起弓與箭射出。

  這模式我就不說有什麼問題了,看第二種模式再回頭看這篇,就知道差了多少。

  最常見的第二種寫作模式:
  她望著城牆下,在那片人群中很快找到熟悉的身影並且開口。
  「卓冉巖,你是特別來看我毀掉你心疼的這一切嗎?」
  男人瞪她,更拿劍指著她,憤怒咆嘯——
  「蘭曄曦!妳絕對要以命償罪。」
  她緊握拳頭,只為隱藏自己的情緒,站在她後方的他們全看見了,卻沒有人開口。
  她唇畔揚起一抹微笑。
  「卓冉巖,你不過是敗家之犬,有什麼能耐砍我頭?」
  「蘭曄曦!妳這個奸臣之女!」男人拿起弓與箭射出。

  這接近我剛開始寫文的模式,如今寫作習慣大不同,可能模仿起來不太像。第二種寫作模式算是把事情的順序講完整,細瞧卻有太多問題。
  她望著城牆下,在那片人群中很快找到熟悉的身影並且開口。
  「卓冉巖,你是特別來看我毀掉你心疼的這一切嗎?」
  男人憤怒地瞪她,更拿劍指著她,憤怒咆嘯——
  「蘭曄曦!妳絕對要以命償罪。」

  例如這兩句對話乍看就是嗆聲,迅速看過去的人往往不會覺得有問題,在細看時,這段文字就會出了問題。
  出了什麼問題?如果你看到這裡沒發現,就邊思考,邊繼續看下一個寫作版本。

  最常見的第三種寫作模式:
  她望著城牆下,在那片人群中很快找到熟悉的身影並且開口。
  「卓冉巖,你是特別來看我毀掉你心疼的這一切嗎?」
  卓冉巖……他可終於回來了。她等他等得天荒地老、海枯石爛,他終究是回來了!
  男人瞪她,更拿劍指著她,憤怒咆嘯——
  「蘭曄曦!妳絕對要以命償罪。」
  她緊握拳頭,只為隱藏自己的情緒,站在她後方的他們全看見了,卻沒有人開口。
  這不只是她的罪,也是他們共同犯下的罪。
  她唇畔揚起一抹微笑。
  「卓冉巖,你不過是敗家之犬,有什麼能耐砍我頭?」
  快點進來吧!她期待很久了,他最好帶著憤怒進來宮裡,最好帶著瘋狂進來宮裡,直接來到她眼前,這樣她才能償還自己的罪。
  「蘭曄曦!妳這個奸臣之女!」男人拿起弓與箭。
  她真的死命不改嗎?想繼續佔著皇位橫行霸道?即使他願意把皇位讓給她,所有的卓國子民會肯嗎?會嗎?絕對不可能!她欠他們的實在太多了!

  第二種模式加上一點內心戲後,開始出現突兀感,有點奇怪,但是說看不下去又好像還好?真的細看了……可能真的看不下去XD
  內心戲到底要不要留著?有沒有必要?我認為點到為止即可,這模式的內心戲太廢話了。

  本想以詞藻華麗的敘述模式來寫,但是我功力不足,向來不喜歡詞藻華麗卻毫無內容可言的作品,因此模仿不來(欸)。
  何謂詞藻華麗?這跟文筆、文風一樣,每個人的想法未必相同,而且有時詞藻華麗很像流水帳騙字數用的寫法。真要舉例,模仿個幾段就會要我命了!所以我只改一句就好——
  她頭戴金線纏繞而成的冕旒冠,身穿金底紅鳳凰圖騰的女性皇袍,遮掩住她婀娜多姿的身材,那張有著小而精緻的五官的臉此刻正面無表情地眺望著城牆下,高牆是用堅硬難以打破的岩石堆砌而成,她不怕他們打破,她在意的是那片人群中她最熟悉的那個男人,那男人有著渾然天成的俊帥臉龐,身著……
  請容我在此打住XD
  詞藻華麗的人通常都有流水帳騙字數問題,而且非常愛用成語。
  我不討厭看成語,可是作者為了表現自己知識多麼淵博,成語越用越艱深,都不知道是在看成語辭典還是小說了。詞藻華麗的創作者在這方面的問題更是嚴重,尤其愛寫古風的人,往往看個幾段就得查一下某個字詞是什麼意思。
  而且上面那段把所有畫面說死了,一點想像空間都不留給讀者,好作品應該要適當留白。
  所謂的「留白」就是「想像空間」。這個很難抓,因為留得太多就成「劇情少了什麼」,留得太少便把劇情都給說死,像看比較沉悶的紀錄片。
  有時作者自認留得剛好,讀者覺得把話說死,或者要腦補太多的劇情。這把尺究竟標準為何?非常難拿捏。

  《戀癲狂》目前網路版本的片段:
  那人終究是帶著復仇之旗歸來,她雙手捧著滿心的眷戀,靜靜等待那人前來徹底地踐踏毀滅。
  她冷眸望著城牆下,在那片黑壓壓的人群中,很快便找到那記憶中的偉岸身影,朱唇微啓,卻是一字字違背自己真心的話語。
  「卓冉巖,真是好興致!特別前來找我敘敘舊,見我再毀掉你心疼的這一切人事物嗎?」
  卓冉巖……他可終於回來了。
  男人火冒三丈地瞪著她,手上的長劍更是直指著她,嘹亮的聲音搭著憤怒朝她咆嘯而去——
  「蘭曄曦!我定要妳以命償還妳的罪。」
  她那覆於垛牆上的手緊握著,只為隱藏自己顫抖的手指,深怕一個不小心便洩漏出真正的情緒,立於她後方的他們自是全看見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開口多說什麼。
  這不只是她的罪,也是他們共同犯下的罪。
  她半瞇雙眼,重新整肅心中的雜緒,再一張眼,唇畔揚起一抹帶著自信的微笑,語氣盡是嘲弄。
  「卓冉巖,你不過就是隻沒了國的敗家之犬,真有能耐闖進來砍我頭嗎?」
  快點進來吧!最好帶著憤怒與瘋狂進來宮裡,這樣……她才能償還自己的罪。
  「蘭曄曦!妳不過是篡我父皇位子的奸臣之女,何德何能可以永坐我卓國皇帝大位。」男人手往旁一伸,立即有人遞上弓與箭。
  她想繼續佔著皇位橫行霸道,即使他肯,所有的卓國臣民也不會肯,她欠他們的實在太多了!

  現在來說前面版本的問題!
  或許有些人會覺得那樣簡潔的版本很好,但是那種版本沒處理好,劇情就會變成省略。
  我能閱讀第二種跟第三種,第一種模式只要再加上一點點錯字、標點符號錯誤,立刻放棄閱讀。第二種跟第三種除非劇情出問題、錯字連篇、標點符號一直錯,否則我仍然可以看完作品。
  是看完,不是喜歡地看完,這兩者有差。
  
第二種模式:
  她望著城牆下,在那片人群中很快找到熟悉的身影並且開口。
原文:
  那人終究是帶著復仇之旗歸來,她雙手捧著滿心的眷戀,靜靜等待那人前來徹底地踐踏毀滅。
  她冷眸望著城牆下,在那片黑壓壓的人群中,很快便找到那記憶中的偉岸身影,朱唇微啓,卻是一字字違背自己真心的話語。

  以前我會採用第二種模式的開頭,後來比較常使用原文這種。原文第一句迅速簡潔地敘說雙方的關係,之後內心戲與發言的對比便是為了襯托這句話,並且強調她的另有企圖。
  第二句為什麼要寫得比較細,而不採用第二種寫作模式的版本?
  這句我想強調的是「她面對牆下人群的冷靜」以及強調「她的言行與內心所想並不一致」。
  我不太喜歡寫內心戲,但是運用的內心戲手法主要有兩種。一種是要強調某件事,並且讓觀看的人記住;另一種是強化人物表裡不一的樣子。
  現實面對同學、老師、家人、同事、上司、朋友等也會有心口不一的情況,內心戲並不是拿來騙字數,做流水帳用,而是呈現出人物立體感的一大利器。
  做錯事時,可能你內心覺得尷尬,表現出來的卻很冷靜,甚至語氣冷淡回對方「嗯」當作你知道了。
  這句話有三種表現:內心尷尬、表現冷靜,冷淡回話。
  這呈現出來的是什麼樣的人?內心對做錯事感到不好意思,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乾脆回個狀聲詞,加上表現得相當冷靜,這在他人眼中便可能成了「看她那樣子根本沒聽進去!一定死都不改」。
  至於推理或懸疑的作品……我認為這絕對不能用過多的內心戲,否則推理會失去樂趣,懸疑感會消失,這兩類作品反而要加強對話與敘述的功力。

第二種模式:
  「卓冉巖,你是特別來看我毀掉你心疼的這一切嗎?」
  男人瞪她,更拿劍指著她,憤怒咆嘯——
  「蘭曄曦!妳絕對要以命償罪。」

原文:
  「卓冉巖,真是好興致!特別前來找我敘敘舊,見我再毀掉你心疼的這一切人事物嗎?」
  卓冉巖……他可終於回來了。
  男人火冒三丈地瞪著她,手上的長劍更是直指著她,嘹亮的聲音搭著憤怒朝她咆嘯而去——
  「蘭曄曦!我定要妳以命償還妳的罪。」

  在我設定中,蘭女皇挑釁人的模式不能小家子氣,必須要傲,要不退縮,甚至要有一絲故意揶揄對方的自信感。
  這挑釁的話語後搭上順利盼得伊人歸來的內心戲則是在襯托女主角的表裡不一。
  至於男人舉動這一段日後絕對會再改,這段改了許多次就是還沒找到滿意的敘述方式。
  印象中最初的稿子大概是「男人憤怒瞪著她,手上長劍更指著她,嘹亮的聲音搭著憤怒朝她咆嘯而去」,其他是不是精準記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竟然在一句短短的話裡鑲嵌兩個「憤怒」!
  我不太喜歡詞窮而重複詞,本來試著一段裡不要有重複詞,現在則是連前後一、兩段內都盡量避免。同樣是「但是」的意思,用「然而」、「倒是」、「可是」、「不過」……等來取代,甚至考慮不用。

  對我來說,文字在堆砌時有種獨特的韻味,「的得地」、「你我他」、「而是了」這類並非一定能去掉,有時添加上去才會產生那種圓滑感,像同個樂譜由打擊樂跟弦樂演奏卻是不同感覺,那是一種獨特的轉音感差異。
  如果你常看影像作品,應該見過這種狀況:一個場景的劇情在主配角說完話或做完某個舉動後立即結束該事件跳到下一個場景畫面,另一個人迅速開口說話。
  有些作品在說完話或做完那個舉動後,會慢慢縮小、放大畫面,甚至稍微停頓或者緩緩拉至窗外、遠景,之後才轉為下一場畫面。
  明明是一樣的事件,因為轉場的畫面敘述手法不同,產生的感覺也就不同。前者容易產生「怎麼忽然跳了?」的突兀感,後者往往看得很順,不會想到這是導演跟剪接師的轉場功力很強。
  敘述太薄弱、太省略會在故事的事件進行中造成一樣效果,這並不一定只發生在轉換分場時。
  當面臨有人說自己作品太跳躍、感覺漏掉什麼、匆促、進展好快……等類似意見時,我的建議是把關於作品的內容全部忘掉,以一張白紙的型態去看自己作品,多看幾次可能就會明白「到底少了什麼」。
  如果對方說的部分剛好是刻意為之的省略區塊,要不要補上敘述也是作者的事,畢竟還沒完結的作品生命掌握在作者手上,在出版定型前一切都可能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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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鶖翎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