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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的天空仍舊艷陽高照,不同於外頭的炎熱天氣,森林裡正陰涼著,而曲子靖坐在一塊大石上,小心翼翼地拆下被綁在鷹腳上的紙條並攤開檢視。
  為師仍在等。
  他猶豫沒多久,很快以細直的墨石在上頭寫下回應——
  師父,請您兩個月後再到邊關小鎮相見。
  當他綁完字條時,那鷹將頭轉向他,似在詢問「不跟上來嗎?」。
  「我暫時無法去。」他搖搖頭。
  沒有多加躊躇,牠展開翅膀,振翅往林外翱翔而去,至於他,僅是靜靜地目送牠的離去。
  是他任性了……說不出什麼原因,他完全沒辦法拋下她!她非常喜歡聽他講述各國的事情,每當想起該離開了,也會浮現她失望的表情——即使他從來沒見過她大失所望的模樣。
  光只是想像那情景,便足以令他的心口一陣發悶,要是真遇上了,肯定會不知所措吧。
  曲子靖重重地嘆一口氣,想將腦中的煩人思緒拋出去卻無法。
  「該回去找她了。」他望向被樹林遮住的木屋那方低喃。
  沒有多加思考,他邁開大步,迅速奔往木屋。
  蘭曄曦總是喜歡午後跑來木屋,坐在窗檻邊低聲背誦著祖先的情書,背完才會纏著他問其他國家的事情。兩人相識至今一個多月,沒有一次例外。
  他遠遠地便見到她在窗邊的身影,那頭上總是以淺紫飾品裝飾,身上卻穿著淡藍色衣裳的身影。
  「誰能執吾手,為吾驅一庭孤寂……誰能捧吾心,慰吾滿身傷……誰能喚吾名,祭吾焚愛之濫觴……」
  清澈的朗讀聲入了耳,他正想往前一步時,一道黑影猛然擋在他眼前,甚至舉劍往他攻擊而來!
  曲子靖迅速拔劍並隔開攻擊,準備回刺時,卻聽見蘭曄曦的驚呼聲!
  「你們在做什麼!」
  劍拔弩張的兩人瞬間收手。
  「小姐,小青跟妍兒託我暫代她們的職務,因此我在阻止他傷害妳。」長相斯文的黑衣男子不解地率先回答她。
  「你才是壞人!」蘭曄曦氣沖沖地奔出木屋,來到曲子靖跟前,表情淨是寫著不安。「怎麼樣?你有沒有事?傷口有沒有裂開?」
  曲子靖微微張嘴,本想告訴她傷口已經沒事,轉念一想,說出的話竟是完全相反。
  「可能有些裂開,隱隱發疼。」
  他從來不說謊,這是第一次,然而剛說完,一對上她的表情,他內心立刻有些愧疚。
  擔心與生氣兩種情緒同時出現在她的臉上,蘭曄曦轉身看著忽然冒出的黑衣男人,倏地轉為怒容。
  「你怎麼可以亂傷人!」
  「小姐認識他?」男人乾笑。
  「認識。」蘭曄曦偷偷往後退了一大步,甚至貼近曲子靖,小聲詢問:「你的名字是什麼?」
  慘!這一個多月來,她根本沒問過他名字啊!要怎麼表示他們認識,交情又不淺?
  她前後反差的模樣讓曲子靖想笑又不敢,只好拼命忍著,笑意反倒令他的雙眼彎了起來。
  「小姐,妳真的認識他?可是妳不知道他名字?」黑衣男人邊拉高聲音詢問,邊瞪著曲子靖仍握劍的那隻手。
  他待過江湖,有著不錯的功夫,更有敏銳的聽力,絕對沒漏聽她方才問那傢伙的話。
  「有什麼好奇怪的?我也認識你,但是不知道你名字。」蘭曄曦語氣不善地回他。
  站在蘭曄曦側後方的曲子靖微瞇起眼,視線落在男人收起來的劍,那劍柄末端沒有任何劍穗。
  「小姐……」男人的臉瞬間垮下來:「我每次見到妳都自我介紹一次,妳真的不記得我名字?」
  虧他總是自告奮勇要送宰相的蘭花酒給她,每次見到一定會介紹自己,她竟然從沒記住他名字?
  「不記得。」蘭曄曦大力點頭,動作很快又止住,旋即一臉恍然大悟:「啊!但是我記得你名字非常難記!」
  「呃……」黑衣男人認命地再次自我介紹:「小姐,我叫洛鉞冥,金字旁加上天干中的戊,幽冥地府的冥。」
  「你是格國人?」曲子靖瞇起眼睛。
  格國人怎麼會跑來卓國當宰相的食客?
  「你知道?」洛鉞冥相當驚訝。
  「你的名字。格國崇尚幽冥之神,名字常會有類似的意思,而且格國人的劍向來不用劍穗。」曲子靖沒有隱瞞自己發現的原因。
  是他多心了吧?在外生活的格國人多半會改掉自身的名字,也會替劍裝上劍穗,然而洛鉞冥毫無隱藏這些特徵,應該沒有什麼企圖才對。
  「真難得!我待在卓國兩年多,從來沒有隱瞞過,卻一直沒人認出來。」曲子靖的坦白讓洛鉞冥退去最後一絲敵意,更忍不住哈哈大笑。
  「那是因為現今的卓國過於封閉,極少與他國交流。」曲子靖道出自己的觀察。
  「這倒是,卓國現今皇帝過於封閉,不似以往的皇帝願意與其他國家互相交流,終究會造成問題。」洛鉞冥相當認同他的想法。
    「停。」不懂兩人怎麼忽然好起來,還討論起國家大事,蘭曄曦急忙出聲阻止。
  「有事?」曲子靖望向她。
  「有。」蘭曄曦點點頭。「你裂開的傷口需要包紮。」
  他「啊」了一聲,眼神尷尬地往旁邊飄移過去。
  差點忘了自己剛說出的謊言!
  「還有你。」蘭曄曦轉向洛鉞冥。「想辦法拿一套乾淨的白衣裳過來,算是給他賠罪。」
  「我明白了。」洛鉞冥沒有反駁,足下輕點並迅速躍離木屋前。
  「快進去包紮!」蘭曄曦鼓起雙頰,逼他進屋去。
  她在為他的傷口擔心。
  這個事實令曲子靖愉悅地彎起唇角。
  「好。」
  他進屋後直接坐在床邊,蘭曄曦拿了布跟藥瓶過來放好後便背過身,由他自行脫衣換藥。
  因為傷口早好了,方才的打鬥更不可能讓傷再次裂開,曲子靖決定照舊做出換藥的動作,避免她起疑心。
  只能聽著身後的聲音,蘭曄曦感到有些無聊,索性開始在腦中找著有什麼話好聊。
  「格國的人真的都取那種奇怪名字?帶的劍也從來不用劍穗?」
  「多數如此,就像方神國的巫女幾乎會冠上祀奉的神祇姓,這算是格國的一大特色。」露出精壯的上半身後,他邊注意她的舉動,邊拿起布跟藥瓶上藥。
  出門在外受傷時連傷藥都未必能順利拿到手,結果他現在竟奢侈地使用宰相家的昂貴傷藥。要是被師父知道這情況,一定罵死他……
  「那你為什麼一直穿白色的衣服?曲大臣家裡有這習慣嗎?」蘭曄曦忽然換了個話題。
  「是我師父的喜好。」瞧見她右耳邊以淺紫髮帶纏繞的短髮,曲子靖不禁反問她:「那妳呢?一直穿藍衣裳搭配淺紫色的飾品,有原因?」
  被他削斷的那一撮短髮已經修剪過,不知道她家裡的人是不是曾問起頭髮變短的原因?
  「我的衣裳都是小青跟妍兒幫我處理,她們選什麼,我就穿什麼。」蘭曄曦忽地「啊」一聲:「你還沒回答我呢!你到底叫什麼名字?這一個多月都你你你的喊,喊到我都忘了你也有名字。」
  「我叫……」忽然感覺屋外有腳步聲,他頓時閉嘴,並且加快手邊穿回衣服的動作。
  蘭曄曦正想問他怎麼不說下去,便聽見洛鉞冥不滿的聲音——
  「什麼白色衣裳!差點搞死我!清煙鎮的人不是愛藍色,就是愛紫色,幸好我想起大宅內就有一套……」
  「你拿穿過的衣服當賠罪?」蘭曄曦打斷他的話,一臉不可思議。
  哪有人這樣賠罪的!
  「那是沒穿過的!是這裡的布行把我要的衣裳顏色弄錯,我想他們做衣辛苦,就沒退了。」洛鉞冥解釋後,見她一臉不相信的模樣,急忙又加上一句:「我沒說謊!」
  「好吧,我勉強相信你。」蘭曄曦伸手接過他遞來的衣服。「你可以走了。不可以告訴別人這裡發生的事。」
  洛鉞冥盯著她的臉一會,視線改落在曲子靖身上,過了片刻又重新看回她的臉。
  「小姐,妳在養他?」
  蘭曄曦閉口不語,只是一雙大眼直揪著他瞧。
  洛鉞冥看出她不願意說,但是自己想知道答案,於是毫不閃避地與之對視,然而只有一下子的堅持,他便率先投降。
  「好。我保證不會說出去。」
  可惡!她用那對看起來像會說話的眼睛一直看著他,他怎麼可能狠心違背她的希望!
  達到目的後,蘭曄曦馬上眉開眼笑,一旁的曲子靖自是看見了她對他的影響力,此外也瞧出洛鉞冥對她的心意。
  總覺得心裡有點……不太舒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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