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鶖之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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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存在

　　巷弄裡的小書店，雖然不像大型的連鎖書局門庭若市，卻有固定的來客量，至少在專找經典書、絕版書的收藏家口中，那是一家很值得一逛的書店。

　　儘管如此，嚴若芯並不怎麼想進去這間店。

　　她對店長大叔沒意見，那位大叔非常健談，甚至常推薦她國內外的書單，只是她的目的常常是找大叔的兒子……

　　她站在門外，朝裡頭偷覷一眼，那全身上下只有身高跟腦袋可取的男人正背對著她整理書架，書架上全是本月新書。她知道新書不是這書店的特色，因此新書的量向來不多。

　　每當瞧見他那張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嘴臉，她就很想拿些什麼往他臉重擊下去啊！如果不是必要，她才不想過來。

　　「嚴小姐，又有事情要問信睿了？」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她回過頭，就見店長大叔提著一袋書，朝她和藹地笑著。

　　這一問，引起屋內那人的注意，她的視線一掃過去，就見他狀似得意地抬起下巴輕哼。

　　她想打掉那個笑容！不過，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思及此，她只能重重一嘆。「對，我有事拜託他。」

　　她走進室內，二話不說來到他所在的書架前，緊盯他盤點架上書籍的動作，就是不肯主動開口。

　　她不說話，他也樂得不理，只是他爸不斷往兩人望過來的視線有些惱人，樊信睿左思右想，最後認命了。

　　「這回又是什麼書要麻煩我了？」他點完最後一排書，才領著她往後方的房間去。

　　「我還有什麼書能麻煩你？」她雖然是連鎖書店的副店長，閱讀過眾多種類的書籍，偏偏最不清楚小說這領域，而他不只看遍眾多的小說，更有超強的記憶力，店內無人能解答的書，她只能找他求救。「這次客戶詢問的書，有些確定是國內小說，有些不確定是不是國內的小說。」

　　她待的連鎖書店除了販售各出版社的新書以外，也闢了一處提供交流的二手書區，有些讀者記得大概的故事內容或者關鍵字，卻不記得書名、作者，因此他們也接受委託查詢跟訂購。

　　二手書區的負責人親和力高，閱讀量卻非常少，因此她常會幫忙確認客人詢問的內容應該是哪本書。

　　「看起來這次的量不少。」看著她從包包裡拿出來的便條紙，上面密密麻麻的資料讓他吹了聲口哨。

　　「還不都是你太厲害了！現在一堆客戶跑到我們那邊找絕版小說的二手書，不管知不知道資料，都要來問上一次。」她無奈地瞥了他一眼。

　　「雖然我知道我很厲害，不過，妳可以不用義務幫忙，不是嗎？」他示意她先坐下，旋即走向角落的櫃子。

　　他記得她公司當初並不想繼續開放那個服務，是她堅持要繼續的。

　　「可是我忘不掉替客人找到生命中很有意義的那本書時，客人臉上的笑容有多震撼我的心。」嚴若芯看著他拿出茶包放進有可愛插圖的白底馬克杯中，添加微熱的開水後，才走回桌邊坐下。

　　「那妳邊說，我邊想……」樊信睿抿了抿唇，將其中一個馬克杯推給她。「還有，說慢點，關鍵字清楚一點。」

　　她為了不想跟他相處太久，常常說話快得像是閃電一樣，他還沒聽懂，她就已經說完了。

　　「第一個客人要找兩本書，她說記得看第一本時，還播放miwa的《ヒカリへ》聽，歌曲跟內容很搭，讓她忍不住為了主角的遭遇哭出來。看完整本，她甚至去翻出《刺激1995》這部電影看。」她邊念紙條上的重點，邊注意他的動作，看他點點頭後，才又繼續：「第二本書，她說記得作者跟小說的名字剛好是太陽與月亮的對比，除了封面是以作者本人當參考來畫以外，男主角跟第一本書的男主角都很悲慘。」

　　「我大概知道是哪兩本。」他伸手跟她要了紙跟筆，迅速寫下答案。「下一個問題呢？」

　　「這位客人說是同一個作者的兩個系列。一個是上下兩冊，想找其中用梁祝當設定寫的那本；另一個系列好像沒結局，是友情類型的小說，她只記得其中有句『亦狂亦俠亦溫文』。」她看到他的臉色變了。「怎？」

　　「第一個系列，那設定只有狂打廣告，最後沒出。第二個系列真的沒結局，如果她想要收集一整套，我們店裡最近剛好陸續有人拋售不同的版本，很完整也保存得很好。當年一堆人愛死那作者的書，連我表妹也不例外，還逼我陪她去書展排隊……」他瞬間停住抱怨，然後聳聳肩。「不浪費妳時間，繼續吧！」

　　每當看見那些書展提早排隊的新聞，他都忍不住慶幸表妹再也不會瘋狂成那樣，否則他絕對不再陪她。

　　「再來這個客人要找的是很早期的書。說是看了《飛天小女警》想起來的一套書，同樣是三個有特殊能力的女生，彼此沒有血緣關係，個性不同，似乎還穿越到古代去。」她瞧見他低頭沉思幾秒，隨後才在紙條上寫下答案。

　　這客人的問題好像稍微讓他苦惱了？

　　「這個……」嚴若芯皺緊眉，想搞懂紙上註明的關鍵字，過了好一會，最後她還是放棄掙扎，老實向他承認：「我看不懂。」

　　樊信睿接過紙張，上頭只寫了「《惡魔奶爸》不良少年一個都不留→黑道系列小說（應該有十幾本？）」。

　　「《一個都不留》應該來自《鵝媽媽童謠》，但是這關鍵字也太少了。」嚴若芯不懂國內小說，對負責人記錄的關鍵字也沒任何想法。

　　「如果是言情小說，我大概知道這位客人想找哪位作者的系列書。」樊信睿看完最後的詢問資料，便把記錄答案的紙條一同交還給她。「最後這客戶要的這本，主角有五百年的家族詛咒，五百年來只生得出男人，最後在主角這一代，才出現男人變女人的例子。今天早上剛好有客人拿來賣，妳要順道買回去嗎？」

　　這傢伙……竟然連這種時候都不忘記要做生意！

　　嚴若芯微瞇雙眼，回以公式般的一笑。

　　「好啊！」

　　「這次詢問的代價就用林豬豬新書的限量簽名書封版來換吧！我知道妳店裡這次拿到不少配額的量，分個五本給我們店應該沒問題吧？」樊信睿站起身，帶她到另一邊的房間取書。

　　「可以。」嚴若芯看著手上的紙條，突然好奇起來：「你看那麼多小說，在你心中有沒有最好看的一本？」

　　「最好看的書當然無時不刻都在變啊！不然出版社跟作者們不就什麼進步也沒了嗎？」樊信睿笑笑地遞給她最後提到的那本小說。「除了不存在的那本書以外，其它的我們店裡都有。」

　　她大致上翻閱過，確認完書本的狀況，又將書遞還給他。

　　「我想就先帶這本。要是我們店裡沒有，再跟你們調貨。」她不死心地想追問方才的問題。「那總有現在喜歡的書吧？」

　　「目前我最喜歡的一本書，書中有句話我記得很牢──『開始變得成熟是在最痛苦的時候才換到的；想要追求夢想是在最空虛的時候才決定的；睡過最舒服的覺是在很累的時候才發現的；得過最珍貴的東西是在失去的時候才知道的。』。」他接過書，舉止優雅地包裝好才又交給她。

　　「看不出來你會喜歡這種文謅謅的話。」她噗哧一笑。

　　見她難得對自己露出笑容，樊信睿不禁跟著唇角上揚。

　　「一個人喜歡一本書、一個作者時就像談戀愛，拼了命喜歡著，等到喜歡上別本書、別的作者時，多半會忘了當初怎麼會迷戀得那麼瘋狂。」

　　「會忘了嗎？」她沒忘過自己喜歡上的任何書跟作者，頂多看過別人再也沒那麼迷戀一本書、一個作者而已。

　　「不一定。」他微彎腰，湊近她的臉。「每個人心中的好看不會完全一樣。那些書可能在她們生命中扮演一個重要的角色，不論是在人生中起承轉合的哪個階段，不管是好是壞，就是占據住了，才會思思念念。」

　　他的臉太近，而她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開始加快。

　　「呃，嗯，也是……」她試圖撇開視線。

　　「妳臉也太紅了。」他收回前彎的身子，忍不住取笑她的尷尬。「看來是我這張臉讓妳害羞了？」

　　「囉嗦！要是我忽然那麼近看你，難道你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嗎？」她還是討厭死他的自戀啦！

　　「不會吧？頂多我會看到鬥雞眼。」他很認真地想像起那個畫面，然後否定了她的問題。

　　「樊信睿！你就小心哪天別踢到鐵板，失戀了別來找我安慰你，我一定會放鞭炮替你慶祝。」她氣呼呼地轉身往外走去。

　　這傢伙怎麼從她第一天認識就自戀到現在，到底有誰能改變他的自戀型人格障礙！

　　「就是失戀過，才知道要盡量把握現在。」

　　身後傳來的這句話讓她狐疑地轉過頭，卻只見他微笑地揮揮手，似乎不像有開口說過一般。

　　是她……聽錯了吧？

　　她皺了皺眉頭，緩緩點頭當作道別，接著離去。

　　沒想到他會跟她喜歡同一本書，也許他這人還不壞──只要改掉那自戀的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