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鶖之翎

　　「妳說什麼！」

　　憤怒的拍桌聲讓大廳裡的談話聲驟然停住，本該是歡樂的尾牙時間，卻有不少人的臉色相當難看。

　　「董事長把位子傳給妳，妳一句話說關就關？我在這裡工作二十幾年，一堆人也在這裡工作很多年，妳把我們這些老員工當什麼看了！」

　　「當人看啊！」正拿著麥克風的她微微一笑。「不是說你們要留就留，要走就走，想要到其他子公司工作的，我也可以做安排嗎？」

　　「我看妳是瘋了！」另一名員工也跟著站起來大聲。

　　「我可沒瘋喔！」她輕笑出聲：「有誰可以告訴我動物園是為了什麼而誕生的？」

　　「展覽動物？」

　　「教育？」

　　「不對啦！是保育啦！」

　　「那麼……回答我更簡單的問題，動物園的英文呢？」她臉上的笑容加深了。

　　「ZOO。」這次許多人回答了。

　　「那是縮寫。」她搖搖頭。

　　「zoological garden，動物學的花園。」一片寂靜中，另一個聲音出現了。

　　「謝謝妳，瑾律。Zoological，動物學，zoological garden才是動物園的正確英文名稱。」她笑著瞥了出聲的那女性一眼，也瞧見她聽到自己名字時的詫異。

　　打從答應父親接下動物園這個棘手的麻煩時，她就已經記住所有員工的姓名等資料與臉孔，也四處跑不同的動物園好確定自己能做什麼。

　　「最早的動物園雛形是貴族為了觀看猛獸廝殺為樂而出現的，之後還有為了彰顯個人權貴身份而出現的私人動物園。19世紀開始，動物園才為了教育人類應該注重環境教育而誕生，雖然是供民眾觀賞，卻也是進行科普與宣揚這些知識的地方。」她看了所有在場的員工一巡。

　　在爸爸提起這個要求前，她已經多年沒踏進動物園，做這些調查除了能深入瞭解外，也方便自己決定是否接手。

　　「在我們園區裡，我看到不少怠慢的老員工。擔任主要飼育員要注意什麼？你們負責的動物有異況就該馬上往上報告，並且做相關的應變。有民眾不聽勸，追逐或傷害動物時，要立刻制止。而這些……越資深的員工越當看不見。」越生氣，她就笑得越燦爛。「請告訴我，你們是太過安逸才無視動物們？或者想要奧客來傷害你們負責的動物，反正不是珍貴的動物，死了也沒差？」

　　「可是我們離職的話，那些動物呢？」出聲的是一般鳥園的主要飼育員。「我聽過很多農場、牧場或動物園在倒閉後，稀有的動物可能會轉賣或者送給其他相關業者，但是非瀕臨絕種的動物都是直接處死，比較省事。」

　　「你很關心你的鳥？你似乎將每隻鳥都取了綽號，雖然我根本分不清楚哪隻是哪隻。」她聳聳肩。「我會採取贈送的方式，送給需要的園區。雖然動物園一度是為了教育而生，現今的動物園也擔負了繁殖動物的保育責任，因為許多瀕臨絕種的動物都僅存在動物園裡。」

　　聽見自己的習慣被不認識的新董事長說出來，鳥園的主飼育員有些錯愕。

　　「不能繼續經營嗎？」大象的主要飼育員舉手發問。「大象的飼育員不像其他飼育員那麼好找，我會擔心娜娜跟利利到另一個園區的狀況。」

　　大象溫馴時很溫馴，但是情緒不穩時，是非猛禽類中最容易把飼育員弄傷的動物，因此訓練大象的主要飼育員不像多數動物那麼簡單輕鬆。

　　「可以。」得到心中想要的答案，她笑了，笑得非常溫柔。「但是要大改造整個園區。我找了國外的動物頻道與相關業者合作，而且，不糾正員工跟那些遊客的惡習，這些動物們也不可能在園區好好生活。」

　　那時的她只是個新進不久的環境教育師，是園區的導覽人員，但是至今她仍對三年前接手園區的董事長那模樣印象深刻……

※

　　「小律，妳很喜歡在這裡發呆？」一隻手覆上她的肩膀，而她正看著眼前的馬兒在欄區內奔跑。

　　「嗯……」坐在長椅上的張瑾律瞥了她一眼，繼續看著眼前奔跑的白馬。「我在想……這片天地是不是不夠牠跑了？跑夠了、跑膩了，總是會想要到新天地的吧？」

　　「或許吧！但是在我們替牠們找到更大的天地之前，也只能窩在這裡。」她想再說些什麼，旁邊卻出現軟嫩的聲音打斷了她！

　　「是奇奇姊姊！」

　　「哎呀！」她笑著接住那嬌小的身子，抬頭看著年輕夫妻一臉無奈地走了過來：「跟爸爸、媽媽一起來玩？」

　　「嗯嗯！」小小頭顱大力點了點。

　　「有沒有遵守園區的規定？」

　　「有！」小女孩高興地舉起手。「餵食前要問穿白色背心的姊姊或哥哥，不可以追動物，不可以拿東西丟動物！」

　　「很好！是個好孩子！妳看姊姊的右手是什麼？」她張開五指，右手空無一物，左手一遮再拿開，右手憑空出現了一個紅色徽章。「這是給乖寶寶的證明，等下記得跟出口的企鵝姊姊兌換禮物喔！」

　　徽章是他們園區後來發行的制度，如果意外遇見園區的代表人物，像是董事長奇奇小姐、吉祥物，就有機會拿到兌換禮物用的徽章，依照徽章顏色跟數量，能兌換的禮物也不同。

　　「好！奇奇姊姊再見！」小女孩高興牽著媽媽的手，一家三口往下一個動物區前進。

　　「奇奇姊姊，我也要徽章。」張瑾律模仿著小女孩的語氣湊近她，臉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身為董事長的甘芍芸自從跟動物頻道合作後，因為在電視中說自己非常喜歡奇異鳥，甚至朋友暱稱她「kiki」，而開始被稱為「奇奇小姐」、「奇奇姊姊」。

　　如她所策劃的，雖然一開始為了園區的轉型與改造非常辛苦，也遇上無法理解園區規則而想大鬧的奧客，但是慢慢地遊客多了起來，更願意認真了解動物們的一切，不再只是玩與觀賞。

　　「妳老大不小了，還要什麼徽章……對了！妳就快滿二十九歲生日了，今年想要什麼禮物？」

　　「不要提醒我年老色衰的現實！」張瑾律慘叫出聲。

　　「我比妳大，有什麼好尖叫的。」甘芍芸噗哧一笑。

　　「這不一樣！妳跟阿賢已經結婚了，我的配偶欄可是一點影子也沒有啊！」張瑾律再次抗議。「所以不可以提醒我年紀越來越大的這件事。」

　　「那好吧！小律妹妹，我告訴妳一個秘密。」甘芍芸朝她眨眨眼。

　　「什麼秘密？」

　　「為什麼我這麼喜歡奇異鳥。想聽嗎？」

　　「當然想！」

　　誰都沒想到董事長會以奇異鳥來當自己的形象，更沒想到跟動物頻道合作塑造的「kiki小姐」形象更是深入人心。

　　跟董事長處得好的員工都在想——為什麼是奇異鳥？

　　但是，就連從員工晉升為董事長老公的阿賢也都不知道正確答案。

　　鷸鴕，也叫奇異鳥(Kiwi)，是紐西蘭的國鳥。因為沒有天敵、食物豐富，翅膀退化而無法飛行。

　　說到動物園的英文，許多人第一時間浮現的應該都是「Zoo」，而不是「Zoological」。有些動物園即使拼命想要維持住動物園的目的，也會因為不好指責遊客的錯誤行為，怕被放上網路謾罵，最後乾脆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