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鶖之翎

　　他選擇了一棟位在郊區的大房子居住，有個大庭院，一棟面積極大的三層樓房，他很喜歡這裏的環境，除了一點……

　　本來房子四周不是空地，就是農田。

　　近幾年周遭的房子越變越多，例如隔壁剛蓋好的那棟三層樓房，空了好一陣子，前陣子才有人搬進去，似乎是個鋼琴老師。會肯定對方是鋼琴老師的原因並不只是他很常聽到隔壁彈奏的鋼琴聲，像是現在傳來的那些對話，三不五時會從那房子的大門口不斷上演，雖然對話的人不同，但是相似的內容，他聽到都可以背起來了。

　　聽著隔壁的交談內容，他無奈地看著眼前正乖乖任由自己幫忙沖水洗澡的灰白哈士奇Q胖。

　　「阿姨，我並不是只對小文這樣教。」他知道這聲音是住那房子的女人，每次都聽她在那邊解釋一大堆，對方卻不領情。

　　「昀嘉，老實講，妳是不是不想讓我們家小文跟妳一樣去歐洲留學？」另一個婦人刻意壓低的聲音似在壓抑什麼，像是不滿意房子主人的答案就隨時會怒吼出聲一般。

　　「阿姨，小文對鋼琴有興趣，他有資質，我也希望自己能幫他。」女人的語氣聽起來有些無奈。

　　「妳在歐洲出了名，有獨奏會，又跟大樂團合奏，是不是怕我們小文出名以後跟妳搶鋒頭，才會亂教他，對不對？」

　　「阿姨，我真的沒有！」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哭笑不得。

　　「那妳怎麼選擇其他的教材！我聽其他人說，用拜爾教材的鋼琴老師才是正統教學，妳卻不讓小文買拜爾來練，堅持小文不能練拜爾！」

　　不知道是聽膩多少次的尖銳話語，他只是一邊繼續替Q胖按摩，一邊笑笑地自言自語。

　　「阿姨，歐洲已經幾乎沒多少老師會用拜爾當教材了，現在有很多不一樣的教材，我並沒有對每一個人都用相同的教材，因為每個學生對音樂的感受力、領悟力甚至是技巧、力道都不一樣。」
　　那溫柔的聲音與他說出的喃喃自語一模一樣，因為他聽多了，也已經習慣到能背起那些話語。

　　他動手從旁邊拿了幾張面紙疊好，抓起Q胖的尾巴，好讓牠露出小菊花。

　　似乎知道主人想做什麼，Q胖從站得筆直的姿勢改為回望他一眼，那對藍眼睛看起來很無辜又可憐。

　　「乖！」

　　他拍拍牠的頭，安撫完牠焦躁不安的情緒後，再以食指跟拇指在小菊花的四點跟八點位置附近尋找兩個鼓起的地方，慢慢地推擠，好讓肛門腺的分泌物順利跑出來。

　　他在養了寵物後才知道，狗狗都有兩個肛門腺，當分泌物累積過多時，會對狗狗的健康造成影響，所以定期清理很重要。

　　他練習很久才敢替家中的愛犬擠肛門腺，因為擠錯地方反而可能導致肛門腺破裂或者破皮，那樣更糟。在他練習到有勇氣自行處理以前，都是花錢請寵物美容師幫忙。

　　他不怎麼專心地繼續替Q胖洗澡，因為隔壁的聲音忽然變得小聲，甚至轉為無聲。他比較擔心那個女人……因為他家的奇奇肯定又會跑過去找她。

　　相較於他的煩惱，隔壁的她只是默默收起被揮至地板的韋爾德教本跟哈農教本，然後轉身進入屋裡。

　　不知道要跟她關係牽多長的阿姨是爸爸那邊的遠親。在她出名回國後，要求爸爸勸她教阿姨的孫子——應該也算是她的姪子吧？
　　其實她一點也不想教那些學生，只想要在台灣悠閒度假，這種要求卻接二連三地來。本著親友有需求自當幫忙，再怎麼不想教，她也是拿出超越百分百的心力來教，結果她卻是越幫別人，自己越忙。

　　想想，她真是不懂得要怎麼拒絕別人。

　　她微扯了下唇角，走到大廳裡放的那架黑色平台式鋼琴前面，配合著那架鋼琴，周遭的一切擺設也盡量以黑白為主。

　　她隨意按了個「Do」音，確認音沒跑掉後，便將鋼琴蓋上。

　　在她的世界裡，有些色彩會在某些時候消失，甚至是混淆不清，怕這些色彩影響了生活上的麻煩，她總是盡量挑選黑白雙色，一如她的鋼琴，不是純白，就是純黑，這讓她不用煩惱眼前的顏色到底是哪個。

　　「我下次一定要硬起來，拒絕掉這些麻煩的委託……」將教本放回書櫃裡，她煩躁地跺向二樓的露天陽台，木椅的椅背上正站著一隻她這陣子再熟悉不過的非洲灰鸚鵡。

　　「公主，不要生氣。」

　　本來有些煩躁的心情在聽見牠撒嬌的聲音後瞬間消失，她輕聲笑了出來，同時走向牠面前的椅子。

　　「你的主人呢？」從她第一次被那些遠親氣哭後，這隻灰鸚鵡就常常跑來找她，甚至會偷帶家裡的水果來給她。

　　「洗澡。」牠說話時，雙翼展開，身體往前點了下。

　　「你又偷跑出來嗎？」她看見桌上放了一顆櫻桃。

　　每次牠飛來都會叼著各式各樣的水果，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

　　「是散步。」牠得意地高昂著聲音回應。

　　她聽說過非洲灰鸚鵡的智商一般能跟五到七歲的小孩相比，甚至可以懂一些詞彙的意思並且運用自如，只是沒料到自己有天會遇見這麼一隻聰明卻頑皮的非洲灰鸚鵡。

　　「主人不會生氣來抓你嗎？」她疑惑地望向露天陽台比較窄的側面，那邊足以看見隔壁的大庭院，她偶爾會看見那個男屋主的身影，似乎身邊跟了好幾隻大狗的樣子。

　　雖然只是推測，不過她想這隻鳥應該來自於那個家吧！

　　「嘿嘿！」那隻非洲灰鸚鵡忽然發出怪異的笑聲，身體隨著話語往前一點又一頓的，看起來非常快樂：「鑰匙！藏起來！藏鑰匙！」

　　她微微瞪大雙眼，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

　　「鑰匙呢？」她好奇地開口詢問，想確認心中的疑惑。

　　「信箱。」那隻非洲灰鸚鵡飛到她的肩膀上，甚至用頭蹭著她：「嘿嘿，我好乖喔——」

　　乖？牠的主人要是知道牠把鑰匙藏在信箱裡，會不會臭罵牠一頓？唉！反正不關她的事，她從來就不認識牠的主人。

　　她無奈地失笑出聲，摸了摸牠的頭後，起身步入屋內，像是知道她要去哪一樣，牠率先飛到鋼琴附近的椅子上站好。

　　伸了伸懶腰後，她再度打開鋼琴蓋。

　　Flight of the Bumblebee，《大黃蜂的飛行》，也稱為「大黃蜂進行曲」，是非常有名的曲子，原出自歌劇《蘇丹沙皇的故事》。

　　許多人以此首歌曲來作為展現自己在樂器演奏技巧方面的曲子，然而這首曲子對她來說，卻是一首發洩心情的絕佳好曲子！

　　她的十指曲了張，張了又曲，伸展幾次後，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迅速且猛烈地開始彈奏。

　　她所演奏的《大黃蜂的飛行》曾讓評論家稱她為「女王蜂」，不過這首曲子卻是她擅長的曲子中最少對外公開演奏的一首。

　　不同於她所演奏的曲子，隔壁的他已經替愛犬洗好澡，正一起窩在客廳裡看著電視。

　　「麻吉，你擋住我的電視了。」他養的薩摩耶犬白麻吉整隻站在電視前面阻止他當電視族，隨著白麻吉的動作，其他幾隻愛犬也先後過來一起擋住，畢竟彼此相處多年，他知道這情況不太對，率先舉雙手投降：「好吧！這次又要我做什麼了？」

　　白麻吉從一旁的櫃子咬了狗鍊到他的面前，其他的愛犬也跟著做了同樣的動作。

　　「今天還散步得不夠嗎？」他剛問完，一群狗立刻先後「嗷嗚」個不停，像是在跟他抗議一樣。

　　「好好好，那走吧……」他手摸往平時放鑰匙的地方卻什麼也沒摸到：「誰拿了我的鑰匙?!」

　　看著愛犬們張著圓滾滾的眼睛，一臉無辜樣，他很快想到最有可能的鑰匙小偷——家裡最皮的非洲灰鸚鵡奇奇。

　　「奇奇呢？是不是奇奇偷的？奇奇是不是又飛去隔壁了？」他每問一句，白麻吉就發出有力的「汪」一聲，像在跟他說「對」一樣。

　　「我好乖喔！」有些得意又有些撒嬌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他回頭就見到那隻非洲灰鸚鵡正站在沙發背上，開心地晃動著身體。

　　非洲灰鸚鵡很聰明、很愛撒嬌，主人卻不能太過溺愛，然而太嚴厲的管教也不行，因為牠們很會記仇。

　　他瞇了瞇眼，本來想訓訓牠，卻先注意到牠腳上綁的紙條。

　　「奇奇，過來這裡。」他手一伸，奇奇立刻飛到他的手上，好讓他順利取下紙條。

　　紙條上寫的字不多，看起來應該出自隔壁鋼琴老師的手——「鑰匙被藏在信箱。謝謝！」

　　到底是謝謝什麼？他懶得猜，直接當作是指奇奇飛去陪她的這件事。

　　「你又偷我的水果去給公主了？」他知道奇奇用「公主」稱呼隔壁的鋼琴老師，因為牠對喜歡的女生都會如此稱呼。

　　「水果，好吃！」

　　「是是是，好吃。要散步嗎？」他輕輕一嘆，卻夾雜著一絲的寵溺。

　　「散步、散步！」奇奇非常喜歡身體往前一點一頓，透過這樣的晃動身體來表達自己的開心。

　　「下次不可以亂跑。」把紙條放在桌上，他動手替愛犬們繫上鏈子，同時不忘警告牠。

　　「沒亂跑，奇奇散步！」

　　知道牠的皮，他沒繼續跟牠辯，主動換了個話題。

　　「公主心情好點了嗎？」

　　「公主不生氣！」

　　得到自己要的答案後，他沒再多問，準備帶大家出門散步。

　　他不認識隔壁的鋼琴老師，也沒興趣認識，如果她是個對動物不錯的人，當她心情差時，他其實並不介意讓奇奇前去陪她。

　　文中所提的拜爾是台灣常見的鋼琴教材，但是歐洲慢慢放棄使用拜爾，台灣也陸續有些老師選擇歐洲的教學方式。
　　教鋼琴的朋友就曾遇到有學生家長反應「不教拜爾的鋼琴老師就是不會教」，但是要家長說個理由出來，對方也只會說「大家都這麼說」、「那是最基礎的啊！」，彷彿家長本身才是鋼琴老師一樣。

　　狗狗的肛門腺是常見的一個問題，送去寵物店洗澡美容時，一般會幫忙處理，如果還沒累積太多，主人可以在幫狗狗洗澡時自行幫忙擠壓，如果累積到太大顆，就得委託專人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