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鶖之翎

　　她因為他的溫柔而愛上他，卻沒料到那是天堂，也是地獄。
　　「身為你的女友，我不喜歡總是被放在最後一位，尤其那些喜歡你的女人還比我重要。」她嚴肅地盯著眼前的男人。
　　于承書僅是皺著眉頭，沒有回她。
　　「你懂我說的話嗎？」
　　看著他的表情，她想他不懂，或者該說他根本在猶豫不決，於是她重重一嘆，決定換個方式。
　　「承書，我終於懂你為什麼總是會跟那些女友分手得這麼快了。」
　　「妳要跟我分手？」他語帶震驚，終於露出慌張的神情。
　　他從來沒想過分手這件事！為什麼？
　　「對。」她再次嘆息。「過去你所有的女友交往不到一個月就分手，我想我能撐個一年也算了不起了……」
　　剛開始的兩個月他們陷入熱戀，第三個月因為戀情曝光，她三不五時遭受到他那些愛慕者的騷擾，連兩人約會也頻頻遭到打斷。
　　她試著溝通，要他明白自己不喜歡平常的生活被擾得一團亂，然而他總以為時間會改變那些女人的言行，要她耐心等，事實是——
　　扣掉一些沒什麼耐性的女人，因為他們的一再退讓、容忍，有幾位倒是言行越來越誇張，嚴重到她不得不考慮以分手換來寧靜的生活！
　　他總算聽懂她的自嘲。
　　「小音！我不想跟妳分手！」于承書緊抓著她的手。
　　「我想分。」呂茗音任由他抓著手，沒有反抗。「我累了。打從交往的消息曝光後，那些喜歡你的女人不斷打電話來約你，你不好意思拒絕，所以她們要求要見面，你全答應。」
　　「都是朋友，我不好撕破臉，而且她們是女人。」于承書試圖為自己的行為做出適當的解釋。
　　他媽媽從小耳提面命警告他——對女性壞的男生最要不得，他絕對不准對女人不好。因此他總是不讓女性在他面前不快樂，這樣不行嗎？
　　「然後開始有女人打來說她們心情低落、想死、想自殺……不管你是不是在陪我，有沒有做什麼事，你都會拋下一切衝過去。」呂茗音輕輕地笑哼。「還是天天呢！我竟然能夠忍到這個地步。」
　　「沒有什麼時候都……」他有些畏縮。
　　「工作時，他們懂事地不去吵你，睡覺時間也不吵，其他時候你敢保證哪次沒有人打擾我們的？」呂茗音語氣平靜，不過于承書就是知道她在生氣。「你不記得沒關係，因為我每次都做了記錄。」
　　「這是當秘書的通病？」聽見她這話，他拉下臉。「需不需要連我上廁所、吃飯、跟妳滾了多少床單都記錄？」
　　他們是在交往，為什麼要連女人找他都做記錄，難不成她就這麼不相信他的清白！
　　「我有記下你上廁所次數以及三餐的營養均衡程度，你一天排尿次數常常只有三次，正常人一天應該排尿五到六次，你也許需要上泌尿科看看……」呂茗音順著那番話說下去，公事報告般地開始分析他身體異狀。
　　「小音！」他滿臉通紅地急忙打斷。
　　他明白，她做這些紀錄是為了他的健康管理，然而被直接點出問題仍令人感到非常尷尬。
　　「我想以後也沒機會提醒你了，還是現在講完吧！」呂茗音並不打算停下，與他對視一眼後又繼續：「你早餐常常不吃，就算吃也是一杯豆漿止餓的頻率最高，中餐跟晚餐百無禁忌，只要沒人盯著你，就肯定跟著約你的人吃些不健康的外食，加上你又愛吃甜食……我很擔心你會得糖尿病……唔！」
　　為了堵住她的話，于承書索性衝向前吻住她的唇。
　　「小音，我不想跟妳分手。」于承書額抵著她的額，發出一記輕嘆。
　　他從來沒愛一個女人愛得這麼深，也從來沒有這麼怕跟一個女人分開……
　　呂茗音表情稍微轉柔，正想說些什麼，他的手機鈴聲猛然響起。
　　「別接。」呂茗音瞪向他放在桌上的手機。
　　她替他將家人、同事、工作上的合作對象、朋友以及那群喜歡他的女人各自設了群組，也設定每個群組的特殊鈴聲，那鈴聲一聽就知道根本是他的追求者！儘管她叫他別接，他絕對還是會接……
　　呂茗音猜對了！于承書僅僅猶豫幾秒，最後仍選擇接了這通電話，他越聽，臉色越沈重，最後應了聲好後掛掉電話，他表現得有些唯唯諾諾。
　　「小音，莉莉她鬧自殺，我去……」
　　「別去。」呂茗音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待忍住那些微的鼻酸與差點聚湧而出的眼淚，才再度抬眸緊盯著他。「她鬧自殺，你可以讓她家人安撫。」
　　別人是男友安撫女友，丈夫安撫老婆，他們呢？卻是男友跑去安撫不是女友的女人……
　　「她想跳樓，要我過去才肯下來。」于承書苦笑。
　　「我永遠必須排在她們後面？」呂茗音凝視著他的臉，心裡已做了決定。
　　她相信他沒跟那些女人超過界線，但是她已經厭倦這種生活。有些人即使相愛，最後依然會分開，因為兩人的磨合方式不對，也沒有誰願意為對方改變。她不願意為他接受那些騷擾者，他也不願意為她徹底拒絕那些騷擾者。
　　「妳是我心中的第一位。」于承書又吻了她唇一次。「等我回來。」
　　于承書才出門不久，她的手機便響起來電鈴聲，她接通後直接操作成擴音模式，同時按了一旁的錄音按鍵。
　　「今晚過得好嗎？」再熟悉不過的女性聲音，那是莉莉，在這段時間內最常打擾他們生活的第三者。
　　「很好。」她冷靜回應。
　　果然又是假的。
　　「承書還是決定為了我奔過來。」那端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得意。
　　「我知道。」
　　「妳這女友做得好窩囊。」莉莉出聲嘲笑。
　　「放心，以後就不是我了。」她放在膝蓋上的拳頭緊握著。
　　話筒傳來莉莉歡喜驚呼的聲音。
　　「妳是說……」
　　「對，我們分手了。妳喜歡就去搶。」
　　莉莉沒再多說，直接掛了電話。
　　她冷靜地找出手機的傳輸線，將手機裡的錄音檔一份份傳到他的筆電上。
　　4-1-莉莉.wav
　　4-2-安娜.wav
　　4-3-徐筱薰.wav
　　4-4-莉莉.wav
　　……
　　…………
　　自從開始有女人會打進她手機嗆聲，基於習慣，她天天記錄對話內容，總想著應該不需要給他看，現在要離開了，她決定還是給出一點警告，儘管她認為——只要他的個性沒變，這些事情依然會發生在他未來女友的身上。
　　她一邊看著電腦的複製進度視窗，一邊拿起室內電話話筒，撥了一組再熟悉不過的手機號碼。
　　「唐夫人嗎？我是瑞信的呂茗音，我決定答應您的邀請，辭掉這邊工作，換去您那邊，但是我有幾個條件。」
　　「妳真的要過來嗎？條件有哪些？」
　　「我會做好秘書的工作，但是我不出差，也不陪經理跟其他企業主管會面。」
　　既然要分手，她就不想留在這間仍會看見他的公司，而唐夫人的公司跟他公司有往來，她更不想在公事上見到他。
　　「這簡單！讓其他下屬陪就行。」
　　聽見夫人開心的應允，兩人寒暄幾句便掛了電話。
　　她將存在雲端的兩份紀錄也下載到他的電腦桌面，一份記錄那些女人每次打擾的時間與理由，一份則是紀錄她對他一切生活方式的觀察，並且註記他身體可能有問題的部分。
　　然後，她開始打包行李。
　　根據經驗，每次他衝去安撫莉莉，加上來回車程，至少三小時跑不掉，夠她收拾了。
　　她需要一點時間，好徹底遠離他那殘酷的溫柔。

　　呂茗音是出現在《複愛》裡的重要配角，是男主角的秘書。
　　這是當初寫該本小說時為呂茗音寫的草寫短篇，期間也有拿出來增修過。
　　于承書對待女性的相處模式是男性中很常見的狀況。
　　不少男性即使有了女友，也不會跟其他女性斷絕往來或保持距離，他們未必有發現對方在暗戀自己，通常只是認為「對方是朋友，沒道理忽然就不相往來」，至於女友這方，可能真的發現什麼蛛絲馬跡卻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來者不善，因為她們害怕自己被當成惡人，以至於不斷跟男友吵「女性朋友」這話題，常常是說「我希望你跟女性朋友保持距離，尤其是她」，而不是坦白「她喜歡你，想要從我手上搶走你」。
　　當然也或許是女友生性多疑，把不可能的狀況都當成可能。
　　有些男性在成長過程中自然而然懂得交往後要跟其他女性保持距離，有些男性反而在痛過後才懂得保持距離，但是也有些男性到結婚後依然不會保持距離。
　　保持距離並不代表拒絕跟這些女性朋友來往，而是讓另一半心安，因為這個「心不安」正是那些小三覺得有機可趁的縫隙。
　　不過並不是所有的改變都是男性要做的，有時反倒是女性應該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