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鶖之翎

　　他百般無聊地翻動著眼前的書堆，尋找尚未看過的書。
　　此時是他的練功時間，然而他一點也不想出門，只因為連日來卓冉巖總會跟她一同出現在樹林裡，並且聽他訴說遊歷各國的事情……
　　曲子靖拿起最高的那一疊書，往旁一放。
　　他並不是小心眼！
　　被放下的書堆重重晃動了那已相當老舊的木櫃，發出疑似木片掉落且敲擊木板的聲音。
　　他低頭看著木櫃門，聲音是由內部發出的。
　　「唉……」
　　小心翼翼地打開那兩道門，在碎裂的木片上有著薄如蟬翼的玉片，他輕皺著眉，拿出來透著窗外光亮一瞧——
　　僅一言道盡吾心：歡此生無憾。
　　　　　　　　　　　　　　　　　龍玉鏡

　　他翻過許多蘭家祖先與其夫人書信的手抄本，知道這是那位夫人的名字，而以利器精準並且毫不猶豫刻劃下來的字應當是那位夫人所為。
　　原因無它。這屋內的手抄本皆出自蘭曄曦之手，他也自她口中得知那些手抄本便是蘭家擁有的全部書信。再者，從書信中可以明白蘭家那位祖先不懂武術與法術，但是他的夫人倒是非常精通。
　　屬於蘭曄曦的輕快腳步聲與卓冉巖小步卻穩重的聲音傳入耳裡，他順手將玉片塞入懷中，同時迅速將書堆與櫃子恢復原狀。
　　在蘭曄曦與卓冉巖即將進入屋裡前，及時離開屋子。
　　他很樂意跟蘭曄曦在同個屋內，可是一點也不願意與卓冉巖待在同個地方，尤其那還是他每晚睡覺之處。
　　「你今天怎麼沒在樹林裡練劍？」蘭曄曦自然而然地朝他綻放一抹笑顏。
　　踩在台階上的曲子靖望了她身後的卓冉巖一眼，視線很快回到她臉上。
　　雖然不想與卓冉巖共處，然而在她面前，他不曾拒絕過卓冉巖的存在，嘴微張，剛想回話，耳邊聽見的細微聲響倒讓他立刻改口。
　　「傷口不太舒服。」他從真有傷到假有傷，早已習於對她扯這種謊，反正她不懂那些傷復原的速度，向來被養在宮內有御醫服侍的卓冉巖也不會懂，剛好不怕被拆穿。
　　「藥還夠嗎？」笑容褪去，出現她臉上的是擔憂。
　　「夠。」他手微抬又停住，隨即在還沒引人懷疑前擺回原本的位置。
　　是謊言，不過他實在不想見到她出現笑容以外的表情，想拂去那憂心忡忡的模樣，又思及自己與她沒有如此親暱的關係。
　　在她身邊，他什麼也不是。
　　「蘭妹，我們離開好了，讓他好好休息。」卓冉巖輕輕拍了拍蘭曄曦的肩膀。
　　曲子靖皺起雙眉。
　　卓國男女可以有親暱的舉動，就像兄弟、姐妹那樣的舉動，只是礙於他的心魔，始終不敢對她做出這種行為。
　　「好吧！」蘭曄曦先是抬眸望卓冉巖，轉向他欲開口時卻愣住了：「呃……我還是不知道你的名字……」
　　相處一年多來，她其實感到有些挫折，他似乎非常不信任她。
　　曲子靖本想說出真實的名字，可是盯著她許久後，竟莫名想起龍玉鏡留在玉片裡的那句話——
　　「曲言歡，言語的言，歡樂的歡。」
　　他故意以完全不同的話來解釋這兩個字，為了不被發現這名字正是在對她說出自己的心意。
　　「言歡，我晚點再讓小青她們拿藥過來，你一定要擦喔！」她點點頭，很快喊出了那個名字。
　　「好。」
　　目送兩人離去，直到不見蹤影後，曲子靖這才沉下聲。
　　「有事嗎？」
　　一抹黑影自屋頂躍落至他面前。
　　「來探敵情。」那人笑嘻嘻地扯下遮臉的布。
　　「探敵情？」與之不同的是曲子靖瞇起雙眼的警戒。「探我？還是探他們？」
　　「都有。」遮臉的布在那人手中被丟上又落下的。
　　曲子靖上下打量著他的行頭。
　　這麼不怕面容被看？
　　「甭看了！我這張臉是假的。」那人捏了自己臉一下。
　　「格國的影子護衛？」曲子靖注意到那無劍穗的劍。
　　他聽師父說過，在格國只有皇帝身邊的影子護衛一族會使用假臉皮，那一族的輕功相當厲害，而且只為格國的皇帝賣命。
　　「沒想到卓國會有人知道……」他挑了下眉，因為那已伸至喉前的劍尖。「受傷時打鬥不好吧？大哥。」
　　「你的目的。」曲子靖凝視著他的那雙眼。
　　如果是太子，隨便他要怎樣；如果是她，那他就該死了！
　　「既然猜出我是影子護衛，那你肯定知道我們的信仰中心。」他收起玩笑般的態度，沒收起不正經的站姿。
　　「知道，你們只信奉幽冥之神，格國內許多事情都是由冥神祭司的占卜結果來決定，包含皇帝之位的繼位者。」曲子靖說出自己懂的大概狀況。
　　「祭司大人認為你們未來幾年會面臨腥風血雨的改朝換代，皇帝陛下認定這是最好的進攻時機，於是派我來調查一下。」
　　「如此誠實？」曲子靖懷疑他話裡的真實性。
　　「只是做做樣子調查而已，又不會真的進攻。我為何要像你對他們那般撒謊？」他揶揄地取笑方才三人之間針對傷口的話題。
　　「為什麼？」即使始終感覺不到他的惡意，曲子靖仍不敢放鬆戒備。
　　「知道影子護衛的人以為我們是聽皇帝的命令，事實上我們只聽大祭司的命令，皇帝若敢違背大祭司的命令，我們也只能痛下殺手。」談起弒主，他毫不在乎地聳聳肩。「還有……你藏起來的玉片。」
　　「玉片怎了？」
　　那玉片應該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才對，不過這傢伙竟然那時候就在了，看來他的警覺心還不夠高。
　　「那是方神國的東西。幽冥之神禁止我們傷害受到方神國保護的卓國。」他唇角一勾，笑得異常燦爛。「更正確的說法是受到蘭家保護的卓國。」
　　蘭家？
　　陷入思考的曲子靖一個失神，那人立刻往後躍離數十步。
　　「給你忠告，私下想毀掉卓國的人還不少，而蘭家是個大阻礙。」他以雙指貼唇，再隔空送給他一吻。「曲家小哥，再會啦！」
　　瞪著他消失的方向許久，曲子靖終究將滿腔的疑問化為長嘆。
　　「你怎麼看？」
　　始終藏身暗處的洛鉞冥來到他的身邊，方才暗中保護蘭曄曦他們過來，而又偷偷陪同到涼亭處，一與小青她們會合後便立刻折返。
　　「既然是冥神祭司說的，也只能信了，那位祭司大人說的話從來沒有錯過。我會去國都告訴宰相這件事。」洛鉞冥走了幾步，又撇頭看他：「我說傷口還沒好真是個好藉口啊……下次我也來用用看，不知道能不能看見小姐擔心我的模樣？」
　　在師父教導下，除非任務必要，否則他從來不說謊，豈知現在倒是為她破例許多次，更被不同人抓包……
　　曲子靖取出懷中那玉片，在陽光的照射下，玉片散發著微微的金色光芒，相當美麗。
　　那位夫人竟然可以說出此生無憾……那個男人肯定對她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