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終究是帶著復仇之旗歸來,她雙手捧著滿心的眷戀,靜靜等待那人前來徹底地踐踏毀滅。
  她冷眸望著城牆下,在那片黑壓壓的人群中,很快便找到那記憶中的偉岸身影,朱唇微啓,卻是一字字違背自己真心的話語。
  「卓冉巖,真是好興致!特別前來找我敘敘舊,見我再毀掉你心疼的這一切人事物嗎?」
  卓冉巖……他可終於回來了。
  男人火冒三丈地瞪著她,手上的長劍更是直指著她,嘹亮的聲音搭著憤怒朝她咆嘯而去──
  「蘭曄曦!我定要妳以命償還妳的罪。」
  她那覆於垛牆上的手緊握著,只為隱藏自己顫抖的手指,深怕一個不小心便洩漏出真正的情緒,立於她後方的他們自是全看見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開口多說什麼。
  這不只是她的罪,也是他們共同犯下的罪。
  她半瞇雙眼,重新整肅心中的雜緒,再一張眼,唇畔揚起一抹帶著自信的微笑,語氣盡是嘲弄。
  「卓冉巖,你不過就是隻沒了國的敗家之犬,真有能耐闖進來砍我頭嗎?」
  快點進來吧!最好帶著憤怒與瘋狂進來宮裡,這樣……她才能償還自己的罪。
  「蘭曄曦!妳不過是篡我父皇位子的奸臣之女,何德何能可以永坐我卓國皇帝大位。」男人手往旁一伸,立即有人遞上弓與箭。
  她想繼續佔著皇位橫行霸道,即使他肯,所有的卓國臣民也不會肯,她欠他們的實在太多了!
  「不是你的卓國,是我的蘭國……別忘了,你父皇早已屍骨無存,而我未曾順利下嫁於你,因此也不屬於你們卓姓一家。」蘭曄曦輕笑一聲,抽回放在垛牆上的手並覆於背後。
  她知道,一旦提起他父皇與她這兩件事,他會憤怒得失去理智。
  被她重重地踩上痛腳,卓冉巖被激得勃然大怒,同時舉起手上的弓試圖瞄準她。「蘭曄曦,妳這個雙手沾滿血腥的女皇帝──」
  箭搭於弓弦上,伴隨著他的大發雷霆朝她直直衝去!
  箭並沒有成功射中她,因為位在她身後的曲言歡突然冒至前方並舉劍擋下疾箭。
  「言歡。」輕蹙著眉,蘭曄曦顯然不滿他的這行為。
  她不是要他們後退點,避免被傷到嗎?
  「對不起,屬下踰矩了。」曲言歡一個欠身,將抽出的劍收回劍鞘,接著退回後方與其他人並排。
  即使她的身、她的心、她的魂全部是為了那個男人活著,沒有一絲一毫是為了他,他仍然捨不得見到她受傷。
  瞧見射出的箭被順利打下,卓冉巖面有慍色地再度對她吼叫——
  「蘭曄曦!妳等著,我一定會打進宮裡,把妳的頭砍下示眾!」
  「呵,那就看最後是誰砍誰囉!卓冉巖,我一定會在皇宮裡等著你。」她將食指與中指併攏,輕點唇瓣再朝他揮出,隔空送了個吻,旋即不顧他暴跳如雷的模樣,轉身離開了首都的城牆上。
  她不逃,也不躲,就在宮裡等著他來殺。
  見她決定離開,他們也跟隨離去。
  「曳緋,告訴負責的戚將軍真守不住就別勉強,全部投降,盡量以不傷一兵一卒為原則。」才步下石階,蘭曄曦立刻對身後的人一個個下令。「斐真,記得安排好那些被認為同我們一派的人去路,別讓他們跟著我受死。」
  始終安靜跟在她身旁的曲言歡微皺眉卻不發一語,因為他深知自己的話對她絕不會有任何的影響力。
  十幾個跟著的人先後去處理她所指派的事情,只剩下曲言歡一人,他等著她給自己命令,但她只是順著大路中央,徐緩地走往皇宮深處,似乎不打算遣他去負責什麼。
  「踩著卓國子民的屍體,全身染滿鮮血的暴虐女皇帝蘭曄曦啊……」她倏地佇足原地,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在跟他感嘆著什麼一般,隨後一聲嗤笑,她再度繼續往前走去。
  他開不了口,每當她陷入這思緒之中時,他與那些人全是一樣的,沒有誰能夠幫助她逃離這真正的罪惡感天牢。
  那座牢,沒有柵欄,沒有牢頂,沒有牢底,卻會永遠禁錮住全部的她,是她的內心在跟自己過不去。
  她以殘暴偽裝著自己,只為等那人歸來收復國土,她的一切全是為了那男人犧牲奉獻,所有的血腥與瘋狂盡是為了逼那男人舉起名為正義的復仇之旗,前來焚盡蘭國奢侈華麗的假相。
  善良引起的罪惡感毀滅著她,邪惡偽裝的狂妄吞噬著她,她的性情自此一分為二,一如水,一如火,再也不相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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