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鶖之翎

一線三星警員〈齒輪〉

　　除夕夜輪值，他有家沒法回。因為人們在節日會過得太放肆、太瘋狂、太疏忽，警察、消防員、醫護人員的事情只會更多。他待在分局裡，跟其他前輩後進輪流簽出、簽入。

　　總之，在這種大節日，更是萬萬不能大意，於是他們巡邏的巡邏，臨檢的臨檢，守望的守望，值班的值班，備勤的隨時準備出勤。

　　送走到各分局探班的市長沒多久，警局門口進來了一個約莫二十初頭的男人跟一個老年人。

　　「不好意思……」

　　「怎麼了嗎？」他身邊的學長已經先往前招呼。

　　「這位爺爺一直坐在我打工的店家門口，老闆問他待在門口要做什麼，他說不知道，問他不回家嗎？他說不知道自己家在哪。所以老闆讓我提早下班，送他過來這裡問問看怎麼辦。」男人從頭講起，雖然講得非常平緩，語氣卻透露出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心態。

　　學長先請年輕男人留下連絡資料，而他則是帶著老爺爺到一旁，倒了一杯溫熱的開水給老爺爺暖暖身子。

　　他試著問幾個基礎的資料，老爺爺總是搖搖頭，表示自己不記得、不知道、不清楚，然後他才敢確定──老爺爺應該得了失智症。

　　「老爺爺，你怎麼會跑到外面來呢？」問不到詳細的資料，他只能從其他問題下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我女兒今天要回來，她最愛吃這家的魚羹麵了！我特地去買回來給她。」老爺爺晃著手上的塑膠袋，裡頭有用塑膠袋分別裝好的魚羹跟麵，還有一個紙碗跟一雙免洗筷。

　　「這家店店名是什麼？」如果知道店名，或許能問問店家老闆，運氣好，就能馬上送他回家了。

　　「不就是……」老爺爺倏然閉口，皺著眉，微微偏頭，一副怎麼也想不起來的模樣。

　　學長送走了年輕男人，他則是繼續進行引導式的詢問，在怎麼也問不到結果的情況下，他們開始考慮連絡社會局，求助社工們的幫忙。

　　「學長，怎麼了嗎？」剛簽入回來的蔡警員走來，那是局裡目前資歷最淺的警員，當蔡警員見到坐著的老爺爺時，突然低呼出聲：「這不是林爺爺嗎？這麼晚了，你怎麼會來這裡？」

　　「你認識？」事情有了轉機，這讓他的煩惱瞬間一哄而散。

　　「他住在我負責的警勤區，因為林爺爺有失智症的問題，他女兒還拜託我幫忙多注意。」蔡警員走到櫃子前，準備翻找林家的連絡紀錄。

　　每名警員都有分配一個警察勤務區，並且需要按照警察勤務條例的規定，安排一段時間進行家戶訪查跟警勤區的資料整理，視警勤區的大小，分配的時間也有所差異。

　　有些警員訪查得很隨便，有些警員倒是很盡責，而他們這局裡因為局長管得嚴，警員也就盡責許多。

　　「有了！我馬上連絡對方。」蔡警員拿起話筒，準備撥給林家的人。

　　蔡警員連絡完畢，他邊陪著林爺爺等林家的人來，邊聽林爺爺聊起女兒從小到大的事情，卻發現林爺爺對女兒的印象始終是女兒在外地工作，偶爾才在過節回來一趟。

　　他不禁想起家裡，考過警特後，他再也沒有在過年除夕時回家了，總是放著老婆跟小孩相處，最後只能告訴老婆，看是要待在婆家或者回娘家都可以，只要留張紙條或傳簡訊讓他知道就好。

　　林爺爺的女兒來了，聽見父親是因為自己愛吃的魚羹麵才走失時，情不自禁地落淚了。

　　「我結婚後就回家跟他住一起了，怎麼不記得最近的事情，卻老是記住我以前的事情啊……」她邊擦拭眼淚，邊牽起父親的手，頻頻向他們道謝：「謝謝你們，不然我在外面找得快要瘋了！」

　　送走了林爺爺跟他女兒，通知送林爺爺來的年輕人後，他跟值班的學弟繼續待在局裡，其他人也各自繼續自己的工作。

　　外出遊玩的某戶人家煩惱家裡會不會被闖空門，打來一通電話，有空的警員就得簽出去巡一趟。

　　某住戶抗議鄰居太吵，又有警員得簽出好為民服務。

　　附近某個常肇事的路段發生了車禍，還是得有人負責前往處理。

　　中間，還有查勤巡官打來確認局裡的狀況。

　　事情不少，為了提振精神，他灌了不少咖啡，簽出簽入不少次後，終於來到自己的交班時間。

　　換下一身制服，他拖著因為熬夜而疲憊的身軀回到家，無暇理會老婆是不是有留下紙條給他，直接趴睡在床上。

　　「去洗個澡再睡吧！」

　　軟軟的嗓音傳進他耳裡，他勉強地睜開眼，發現老婆正一臉擔心地看著他，原來老婆選擇在家等他回來。

　　「不要……好累……」他大手一攬，順利把她攬向自己，同時也將頭埋進她的頸間。

　　「你不聽話的話，我就要幫你洗囉！」明白丈夫的辛苦，她佯裝不滿地嘟起嘴。

　　他還來不及回話，腳邊已經傳來一聲咕噥──

　　「拔拔好好，媽媽都說我不乖就不幫我洗。」

　　這聲咕噥讓他倏地轉為清醒，錯愕地瞪向不知道什麼時候闖入臥房的那個小惡魔！

　　「你長大了，自己洗。」幾秒後，他回給兒子這句話。

　　「可是，之前拔拔說我長大了就會懂很多事，我還不懂，所以我還沒長大啊！」那個小惡魔已經爬上床，站得高高地看著他。

　　這小子越來越伶牙俐嘴了……

　　對於他的無言，她僅是啄吻他的唇，然後輕笑幾聲，帶著兒子去隔壁房間，打算先哄兒子睡著，再回過頭來哄老公洗澡。

　　雖然他只是一線三星的小警員，卻是社會中必要的、不可或缺的小齒輪。在許多人的生命中，也在她的人生中。

二線一星巡官〈巡〉

　　他試著按了門鈴，卻不見有人來應門。

　　正當他打算放棄時，大門終於被打開，一個女人探出頭來，在確定他的身份後，皺了皺眉，頭縮回去沒多久，又再度冒出，雙眼直視著他。

　　「家戶訪查？」她的聲音有些慵懶，加上一身家居服，恐怕剛才在睡覺。

　　要避免在用餐跟午休時間打擾警勤區的住戶，他以為早上十點多應該是起床了，也差不多該準備午餐的時間，沒想到還是打擾到這家住戶了……

　　「對。」他點點頭。

　　「你今天第幾天上任？」

　　「第三天。」不知道對方想做什麼，但是怕被對方當成假扮警察的壞人，他仍然乖乖地回答了。

　　「目前進度到多少了？」

　　「大約……」話到嘴邊，他忽然閉口，一會後才答：「為什麼要問這個？」

　　「你是外軌制警特進來的吧？」她身體靠著門柱，雙手環抱在胸前，微瞇著雙眼，看表情似乎清醒許多：「如果是內軌制的學弟、妹，又是這兩、三年內考過警特的，多少會知道我的存在。」

　　外軌指的是先考才訓的人，而內軌便是先進警專、警大訓練才考試的人。光憑這個，她就能判別對方的出身。

　　她待在二組，又以監督嚴謹出了名，加上這兩、三年偶爾會回母校，不少學弟、妹都見過她，也知道她這個人。

　　「呃，學姐？」他隱約發覺對方可能的身份。

　　「我是二組的巡官，戶籍地址跟居住地址都是一樣，之前提供的資料也不會改變，有變化的話，像是多一個男人還是多一個小孩，我再主動去找你更正。」她摸摸後腦勺，轉身準備進屋，卻想起另一件事，再度回頭看他：「你是新接任的警員，警勤區戶數沒超過九百戶的話，七天以內要了解完畢警勤區裡居民的狀況，三個月內要全面訪查一次，沒忘記吧？」

　　「沒忘記！」對方是學姐，又隸屬於二組，他站得直挺挺的，就怕惹她不高興。

　　「不用那麼拘束。我雖然姓嚴，可是平時跟我相處不用那麼嚴肅，放輕鬆點吧！」她為他的緊張噗哧一笑。

　　她的笑容讓他看傻了眼，一顆心更是不受控制地狂跳。

　　「只要你一切按照規矩，我絕對不會刁難你……」她抿了抿唇，接著說道：「下次請不要在我剛結束巡官工作，並且回來躺上床沒多久，就來按我的門鈴。學弟，好好加油吧！」

　　她轉身，很快消失在他的眼界裡。

　　警類靠特考進入，但是依循學歷不同，考上後的階級也不同。
　　在聽朋友說他們有什麼巡邏、守望、備勤、臨檢、值班等名詞稱呼時，我直接回給朋友：好麻煩。明明有很多乍看都很像的，還要搞這麼多名堂。
　　值夜班的警察挺辛苦的，之前陪一位朋友報案時，因為很晚，對方還要忍受瞌睡蟲的襲擊幫忙做筆錄。報案期間也一直聽到警員們互相叮嚀要去哪處理什麼，或者接了通電話，馬上又得出勤。　

　　跟朋友聊過警勤區的功用，我覺得這是有的，因為要了解自己負責區域的每個人，這對於有命案、發生事件時很方便。
　　警察的編組有很多，每一組的功用也不同，二組一般負責督察、人事與訓練。